官方微博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官方微信
  • 关键字: 栏  目:
当前位置: 首页 > 法院文化 > 法官文学
法官手记 | 幸福的“理由”
  发布时间:2020-08-27 09:27:24 打印 字号: | |

“于我而言,

每一份调解或判决都重于千斤,

因为在旁人看来的薄薄一卷卷宗,

有时却是案中人追逐多年的人生。”

——法官手记

       陈兆霞

      陈兆霞,1983年5月生,2009年进入沛县人民法院工作,现为二级法官、审委会委员,负责栖山法庭工作。曾先后多次荣获县“十佳政法杰出卫士”、县“三八红旗手”、徐州市法院系统“市优秀法官”、“宣传工作先进个人”等荣誉称号。


    “陈法官,我的案子有结果了吗?”庭审刚结束,我便被匆匆赶来的李莜(化名)堵住了门,因为天热,几缕花白的发丝凌乱黏在她额头,前伸的双手略显干瘪而有力,一如她想抓住未来的急切。


    我不太明白,已到了花甲年纪的她为何还会有那么坚决的离婚态度,但那眼神中闪亮的希冀,却让我不忍把话说的太直,“李婶,这个事咱们还得再商议商议,先到屋里坐吧。”我看着她走进法庭,直直走向了原告席的位置,“咱们就聊聊,不开庭不用坐那儿。”然而劝说并没有效,她只是朝我局促的点点头,而后坐下,带着一贯的坚持。


    “您和陈叔毕竟这么多年了,就不再考虑考虑?再说您的几个儿女···”


    “陈法官,谢谢你费心,这事孩子都已经知道了,也都在劝我。”许是对打断我说话表示歉意,李莜难得的对我笑了笑,但随即又紧皱起了眉头,“我知道他们的心思,嫌在村里丢人。可我不嫌,我就想光明正大过我自己的日子···”我默默听着她已经重复很多遍的话语,渐渐西下的阳光穿过法庭老旧的窗口,映在她略显苍旧的碎花衫,恍惚中,这一刻的李莜和那天的记忆开始重合···


    “叩叩叩”“陈庭长,这有个当事人想立案起诉离婚,但是理由我拿捏不准,您给看看?”这是我和李莜的第一次见面。我本以为这又是一起简单的家庭矛盾,但很快我便从与她的交谈中知晓了案件的不同。


    和很多农村老人一样,李莜说话时带着些许拘谨和一股子“我就是有理”的泼辣,也是从她嘴里,接触到了超出我认知的“转亲”这个词。


    “转亲”,实际上是一种久远的农村风俗,也是父母包办婚姻的一种,多发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贫困地区,以“三转亲”为例:张家女儿嫁给李家儿子,李家女儿嫁给王家儿子,王家女儿再嫁给张家儿子;与此相似的还有“四转亲”、“五转亲”、甚至“六转亲”。


    这样每家都可以省下给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钱。但是,如果有一家不同意,其他几家也转不成;如果已经结婚,有一家离婚,其他几家也都会离婚。因此,转亲的家庭之间构成一条“婚姻链”,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问题,“全链”瘫痪,因而各家绝对不会允许有离婚行为发生。


    虽然有很多“转亲”的夫妻多年来过得顺风顺水,但也有一部分“转亲”女子,年少时为了自己兄弟的幸福选择隐忍,中年时为了子女只能维持,待到老年时子女成年成家,被压抑多年对婚姻自由的渴望,最终促使她们走进法院,请求解除这“转亲”而来的婚姻关系。


    而李莜,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。


    对这种从未见过的离婚请求,我的第一本能便是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。记不太清那天她到底说了什么,印象唯深的,是我把她送走时,那身有些褶皱的碎花衫。


    但后来,许是迫于她几乎每两天一次的来访频率和坚持,案件还是到了我这里。用她的话说,这婚是一定要离的,为别人活了一辈子,老了老了,该为自己活一阵子了。


    然而庭前调查的结果,让我对李莜的请求越发不理解。结婚四十余年,家庭相亲、子孙满堂、邻里和睦,邻居满口的不应该,亲友一嘴的不可以。连李莜子女都打电话过来,让我把这事当成小老太太偶尔的任性小脾气。


    于是我尝试着劝她,“您看啊,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么孝顺,而且您大孙子结婚好像就快生孩子了吧?这马上就四世同堂了,您多幸福,为什么还要离婚呢?”


    “但这不是我选的啊?”我看着她,那一刻,她眼中的反问刺痛了我的双眼。


    原来,幸福不应该是在别人眼里,而是在自己心里。


    几十年的隐忍不是她想要的,而今换来的富足,当然也未必是她想要的。


    我突然明白了这本该想到却没有想到的道理,身为离婚事件的当事人,她又是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,来面对邻里乡亲的蜚语、家人亲友的指责,甚或还有她最期待的能带给她公正的法官——我的不理解。


    那之后,我又给老两口调解了几次,也使劲的做了几次老陈(李莜丈夫)的工作。与李莜的絮絮叨叨不同,老陈比较寡言,总是默默的聆听,然后,给出不同意离婚的结论。直到有一次,许是再扛不住周遭的压力,李莜抹着停不下的眼泪求老陈,“我可以不分家,伺候你老,但婚一定要离,不然这心里疙瘩解不开啊···”调解,还是没有结果。

     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,正当我还在为李莜的案件焦虑,想着下一步如何劝导两人时,李莜的儿子找到了我,说是受李莜委托,来办理案件撤诉。于是我打电话核实李莜的近况。


    俩人还是离婚了。寡言的老陈谁也没告诉,就带着李莜去了民政局,离婚证被李莜光明正大的放在了全家福照片旁边。日子还是照过,和以往似也没什么不同。“不过我妈最近比以往笑的都多。”李莜儿子乐呵呵的离开了法庭。


    后来,我在法庭里又遇到了几起类似的案件,但基本上调解了几次也就和好,再没有李莜那种对命运反抗的坚决。


    我知道,人生的车轨互有不同,每个人对人生的理解也千差万别,但我希望他们都能像李莜一样,在余生,找到幸福的理由。


  


 
来源:沛县法院
责任编辑:唐新利